恰当的和声进行需要贴合一首歌的歌词情绪、体现一首歌的表现力。之前的文章我们说过，一首歌就像是一部舞台剧，有着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因此歌词需要在情感上做出层次，主歌相对平缓，副歌情绪激进。相应地，和声也要贴合这种情绪的递进，并放大词作情感的表现力。

我们在前两期用了相当的篇幅去介绍各和弦的功能、听感和应用场景，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根据歌词所处的段落、乐句间传达的情绪去编配和弦，是设计和声很重要的原则。

前面我们将和弦大体划分成了主、下属和属三个功能，且主功能和下属功能都可以用于“开启”和“结束”一个故事。因此常用的和弦进行大体都可归为两类：主功能开启以及下属功能开启。前者的框架主要如主-下属-主，主-属-主，主-下属-属-主；后者的框架主要如下属-主、下属-属-主等。

主功能和下属功能“开启”的区别在于，以主功能和弦切入，情绪往往比较舒缓，像是平铺直叙；而以下属功能切入，情绪往往比较激进，像是故事面临着冲突，即将进入高潮。换言之，情绪比较平稳的段落(尤其是主歌)，往往都会以主和弦作为开端；而情绪比较激进的段落(尤其是副歌)，往往都会以下属和弦作为开端：

因此，尽管这两首歌的副歌都是从主和弦开始引入的，但引入的前两句情绪都没有进入“冲突”，第三句从下属开始才进入最高潮，第四句再以251收尾。

这种做法在流行歌曲里非常常见，而卡农及其变体无疑就成为了这种乐段的首选：1-7-(3)-6-5-(1)-4-5-3-6-2-5-1，天然满足这种前两句平稳，第三句爆发，第四句收尾的情绪——当然，并非必须是卡农，其他和声进行也可以。事实上这种结构不仅常用于副歌段落，也常用于主歌：

上面的两个例子，都是在主歌中采用了卡农进行，两行(四句)分别由主和下属引出，且第一句和第三句在旋律上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在这种旋律发展模式下，即便不像副歌的第三句那样富有“冲突”意义，用四级代替一级开启第三句，同样可以使得歌曲具有推进感。

下面我们再来看几个主歌与副歌都采用下属和弦开始的例子：

上面给出的两个例子有一个共同点，不论主歌还是副歌，所用和弦进行的主要结构都是4321。4321是一个从下属开始逐步低音下行到主的过程，且和弦功能依次为下属-主-下属-主，因此其听感是从“紧张”逐渐变为“冷静”的，常用于主歌段落，且通常采用七和弦的形式。如下例，注意箭头所标出的旋律运动与情绪变化。

前面我们在介绍下属功能的时候，提到了“下属和弦开启但不爆发”的情况，指的就是这类进行，另如4-1进行等：

4536251可以视为在4321上扩充出来的进行，但与后者的逐渐“冷静”不同，前者多了一个“释放”后再恢复平静的过程，这个“释放”就在于3-6。

李荣浩《模特》的两遍副歌，第一遍副歌用的是43251，情绪逐渐冷静；而第二遍副歌用了436251，在3-6的位置实现了情绪的推进，并将这种情绪的递进延续到了后面的251中，与第一遍的副歌做出了区分。下面的例子也同样可以对比说明4-3与4-5-3-6在情感表达上的区别：

上例中只包含一遍副歌，却有两个以四级开始的句子。第一句为43，利用四级引出了冲突，但随后的三级主功能收敛了矛盾，并没有释放的过程，后面采用Gm-C-F的临时251模式，引出了第二个以四级开始的句子。在第二个句子中出现了F-Fm-Em-Am，即4536的变体，同样是以四级引出冲突，但利用了3-6将矛盾释放出来，从而产生了情感的最高点。

上面介绍了一些主歌和副歌常用的和声类型，有时在歌曲结尾处也会有一些和声设计。通常一首歌收尾会结束在主和弦，但有些歌曲为了追求意外的听感，往往不会回到主和弦，前面我们在介绍常用和弦时已经举过一些例子，如阻碍终止等：

01 关系大小调互换。

大调歌曲的终止式中不去往一级主和弦，而去往小调主和弦(六级)，如前面所举例的《虹之间》。再如《山丘》，在李宗盛的原版中，第二段歌曲的最后一句结束在了大调主和弦上，而在金玟岐的Cover版本中，歌曲却结束在小调主和弦：

当然，反过来也有小调歌曲结束在大调的例子：

02 同主音大小调的互换。

如下例最后一句就从小调转为同主音大调结束：

03 去往离调和弦。

如降六、降七级等，如李宗盛《山丘》的第一段最后一句：

04 结束在下属和属功能等。

营造意犹未尽感。在和弦功能板块，我们曾以万能青年旅店《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为例说明这一点。事实上，利用这种没有回归到主功能的和弦作为乐句、乐段甚至是歌曲的结尾，往往能使得歌曲的听感变得飘忽不定：

上面的例子就很好地利用下属和属功能的特性，让整个歌曲呈现出一种游离感：

前奏采用四级到五级的循环，而不落到主功能；

主歌和桥段基本采用下属功能起止(二级和四级)，旋律音也停在了六级，保留了下属特有的冲突和紧张意味，直到副歌部分才加以释放；

虽然副歌以主功能和弦结尾，但这里采用了C-Cmaj7-Am7/C(C6)的连接，通过主功能的“悬停”将功能性持续稀释，变得不够稳定、坚决。这里的C6可以视为Am7的转位，而六级又可以作为连接主功能和下属功能的桥梁，因此这种“稀释”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副歌再顺畅地接一遍主歌，也即尾声部分；

尾声和主歌类似，以下属起止，只是在人声已然结束的时候，钢琴落到了稳定的主和弦，从而尘埃落定。

整首歌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大量地运用下属功能的和弦作为乐句的开头和结尾，并将这种思路复现在旋律中，营造一种漂浮和游离的听感，与歌词所体现的孤独、无助相契合。

对于有尾奏的歌曲，也常常利用这种技巧，如周杰伦的《困兽之斗》、《千里之外》，以及之前所提宋东野的《郭源潮》，尾奏都结束在了下属/属上。除此之外，有些歌曲甚至结尾处直接在下属/属处骤停，产生戛然而止的听感，如林俊杰的《新地球》骤停在二级，周杰伦的《晴天》骤停在了五级等。这里需要留意的是，《新地球》虽为小调歌曲，但大调的二级为小调四级，依旧具备下属功能。

本期我们主要依据歌曲中各段落的特征来选定和声框架，包括采用主/下属功能开启、以及采用主/下属功能收尾的区别。下一期我们将依据所选定的和声框架，结合前几期所介绍的和弦用法，说明和弦进行改编的常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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